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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渾水摸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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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渾水摸魚

趙恒在蘇州城沒待幾日便去了其他府城,一旬有餘,才終於到了淮揚。

陳公明也始終跟在他後頭,甩也甩不掉。因這位總督大人是以巡察為借口一同來的,林海作為此地最大長官,自然是他領著地方官員相迎。

趙恒到了城外,卻不像先前那般直接策馬進城。他在官道上下了馬,轉身問道:“請問哪位是巡鹽禦史林大人?”

見上官和下屬都看向自己,林海上前來道:“正是下官,不知王爺有何見教?”

趙恒看了他一眼,只笑道:“承蒙尊夫人相救,正好途經淮揚,正好來看看,不知林大人可有書信要我幫忙帶往上京?”

自家夫人救了小王爺,連聖上的恩賞都已經賜下了,這個林海自然知曉。他擡頭看了趙恒一眼,婉拒道:“家書上旬才寄出,多謝王爺費心了。”

趙恒頭一點,也沒再說話,只留下陳公明在此地周旋,自己一行進了城。

兩淮都在肖源正的掌控之下,他當天收到消息後,便有些不安了。可他派人盯著趙恒與林海,也不見他們私下有接觸。

過了幾日,趙恒便離開了淮揚,直奔兩廣而去。

見小王爺出了自己管轄之地,趙公明也松了一口氣,馬不停蹄就往自己大本營江寧城去了。

半月後,林海的折子和作為證據的賬目便呈在了禦前,一並送上的還有趙公明的奏章。

聖上龍顏大怒,他命林如海回京述職,又讓趙公明押解應天府巡撫肖源正即刻進京。

一人比聖旨更快一步到了應天府。

“主上問你,可還有什麽話要交代?”那人坐在主位上,對當朝從二品的巡撫無絲毫尊敬之意。

肖源正張著嘴,不知是笑是哭:“大人此話怎講?”

“去歲那林海開始暗地裏有動作時,主上便要你除去他,你只拖延不肯,才會釀成今日之禍。”

“那是聖人欽點的禦史,若是在我任上出事,聖人豈會放過我?”知曉這人是要棄車保帥,肖源正怒向膽邊生,“若沒有我應允,他連書信都出不了兩淮,等他三年任期一到,回京述職時死在道上,誰能懷疑到我頭上?”

“可他的折子都呈到禦前了,很快陳公明就會來押解你進京自辯。”

肖源正大驚失色,面頰狠狠抽了一下,牙咬切齒道:“我被騙了,陳公明這個老匹夫,我說他怎麽舍得從江寧城出來,原來是借著小王爺虛晃一槍,背地裏卻與林海暗通曲款……”

“廢話少說!”那人不耐道,“你也知曉主上的性子,事情既然辦砸了,怎麽收尾你自己清楚。”

肖源正眼珠子亂轉,手緊緊握著小幾,聲音發出來都是幹啞的:“我這便讓人去做了林海,即使證據已呈到禦前,我一人承下便是,絕對牽扯不到主上。”

那人冷笑:“你如今若真能殺了他,倒也算破釜沈舟之計,可惜聖上先遣了此地駐軍護送林海上京。”

肖源正想把小幾掀翻,讓外頭的侍衛進來,可手卻軟綿綿地垂了下來,他努力擡頭想看一眼主位上的人,視線也模糊成一片。

林海進京之後,連夜被宣進了含章殿。他證據多指向肖源正,可肖源正已寫了認罪書伏法自裁。

“林卿,一別數年,你也老了啊。”承治帝心生感慨,又朝旁邊的內官道“伴伴,快給林卿上座。”

一旁的內官便搬了一把沈木椅子放在殿中央。

林海謝了皇恩,又朝那內官道:“多謝內相大人。”

君臣二人說了半宿的話,除了常年伴在聖人身邊的那位內官,誰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麽,只天光微亮的時候王內監召了一次值守的太醫。

第二日,隨後進京的兩江總督陳公明便在早朝上參當朝次輔、戶部尚書田奉賢勾結應天巡撫肖源正高價競賣鹽引、隱瞞鹽礦不報、倒賣私鹽。

不單如此,田家更是在江南一代賣官鬻爵,因有應天巡撫相護,更是無法無天,導致民怨沸騰。

更有甚者,囚禁巡鹽禦史林如海,見事跡敗露,毒殺朝廷二品巡撫,其罪可誅。

他今日不僅僅是要參人,還帶了肖源正與江南田家往來的書信,甚至有一封是田奉賢親自寫的。

此話一出,眾人看他的神情都有些微妙。

田家是江南大族,田奉賢更是當朝九皇子的親舅舅。田家已經富貴潑天了,如今還往自己懷裏拼命摟銀子,自然是為了九皇子了。

可若是不想著造反,要那麽多銀子作甚?

而陳公明可是出了名的膽小怕事,若不然這兩江總督還落不到他頭上。如今居然敢在朝堂上參戶部尚書、得罪九皇子,想也知道他不知何時投靠哪位殿下,往日裏膽小怕事的模樣竟是裝的。

王內監把匣子呈到禦前,承治帝面無表情翻動著匣子裏的書信。

昨夜與林海夜話,林海因手中證據不足,雖未指向田家,可君臣二人心知肚明。還未想好如何,今日證據就擺上案頭了。

朝堂上闐寂無聲,文武百官膽子小的只眼觀鼻鼻觀心,也有膽大相熟的相互打著眼色。更有人控制不住地往首輔大人那處瞧,畢竟這兩位老大人常年針尖對麥芒。

田奉賢臉色鐵青,他看向依舊垂著頭的陳公明,暗自罵不會叫的狗才亂咬人,心裏也已經有些慌了。

承治帝看完書信,關上匣子掃了一眼田奉賢,便對王內監道:“拿下去讓他自己看看。”

田奉賢拿到沈甸甸的書信,看開頭那一封,只覺氣血上湧。那的確是他的筆跡,信也確實是他寫給肖源正的,可殺肖源正那日已被毀,如何會出現在陳公明手中!

除非陳公明早就李代桃僵,不知何時從肖源**中偷走了原件。這些人盯著他不是一日兩日了,暗中布局只等著他往下跳,可恨他還被蒙在鼓裏。

如今後悔狡辯已無用,田奉賢跪在在地上,喃喃道:“臣認罪。”

此案自然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調查,承治帝回了含章殿,對身旁的王內監道:“伴伴,朕老了。”

王內監急忙奉承:“聖上正春秋鼎盛......”

“伴伴,你在我身邊三十餘年了。”承治帝語氣蕭索,“連你都要騙我嗎?”

王內監急忙跪了下來。

“朕又不怪你。”他笑了笑,像吩咐一件最普通的事一般,“你起來磨墨,朕要擬旨了,趁著還未反悔。”

王內監伴聖駕多年,聞言大驚失色,腳一軟又跪了下去:“聖人!”

承治帝懶得管他,見桌上硯臺墨還未幹,鋪了一張明黃色的絹便寫了起來。

大皇子和四皇子早夭,老千歲和五皇子也病故了。三皇子天生六指,六皇子生母宮女出身,母憑子貴如今也才是個嬪位,可見不受重視,八皇子就是七皇子的應聲蟲。

這皇位說起來本來就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之爭,可如今九皇子伸手來拿,就觸了聖上的逆鱗。貴妃固然得寵,可她娘家糊塗啊,尚書大人如今又犯了事,一國之君怎可有這樣的外家。

王內監心裏百轉千回卻不敢作聲,只飛快爬起磨起墨來,眼珠子也不敢往聖旨上瞟。

“貴妃娘娘求見!”外頭小太監唱諾。

承治帝頭也沒擡,只道:“不見。”

王內監快步往殿外走去,臨出門前,只聽聖人淡淡道:“若是她不肯走,你問她哥哥和兒子保哪個。”

王內監心肝巨顫,只“喏”了一聲,逃也似的走了。

承治帝獨自坐在空空的大殿之中,捂著嘴輕聲咳了幾句,自嘲般笑了笑:“老了,兒子也等不及了。”

就是朝臣也開始站隊了。

年紀越大,承治帝越會想起當年奪位時的情形。先皇突然駕崩,他們兄弟幾個自相殘殺,七個兄弟也只剩下當時年歲尚小的寧王。

可如若重來,他還是這樣的選擇,帝王之路總會伴隨著殺戮和鮮血,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們也經歷這些。

戶部尚書田奉賢判斬立決,田家抄家財物入國庫,三代以內流放邊陲。頭一日朝堂裏還在爭論處罰是否過輕,第二日禪位的諭旨就讓所有人猝不及防,哪還顧及得上區區一個田奉賢。

承治帝禪位於皇七子,封皇三子為齊王;已故皇五子為晉王,爵位由其嫡子承襲;封皇六子為魏王;皇八子為韓王;皇九子為楚王,賜號忠順。

九皇子是眾位王爺中唯一一個賜號的,位比已故的老千歲,這既是作為父親的偏愛,也是作為帝王的警告。

不顧眾大臣的勸阻,新上任的太上皇動作比誰都快,當天就搬離了歷代帝王所住的乾正殿,交出了金印和寶冊,與先前貪戀皇權、不肯立儲的模樣大相徑庭。

宮中如何也擋不了林海回家,直到大理寺和刑部查清了案件始末,林海才被放出宮門。林府正門大開,賈敏一眾人都在大門處迎接他。

因林海進京後就被帶進了宮中,又連著幾日不曾回來,賈敏自是心急如焚,可他身上偏偏又牽扯著大案,不好打聽。

直至聖上禪位的消息傳來,賈敏更是嚇得六神無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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